【諾也視覺……】

她並不在意地放了我，信心十足地對我說：“你可以去告發我們，但那群天真自負的鴨子可不一定信你。”

我滿不在乎地笑了笑，看來我在獵人協會中的地位實在明確的很——作為一個臉長得不錯的獵人，我大多數被稱作“花瓶”，戰鬥時候偷懶不說，還經常惹出奇怪的敵人，這次他們派我來大概也是想趁這個機會，美其名曰：“立功吧小子。”實際上是為了光明正大地讓我死個痛快。

只可惜他們想錯了花京院宮儀這個傳說中的人物，她實在不像在那在獵人冊子上被扭曲成了妖魔骷髏之類的恐怖角色，我清楚地看見她脆弱的期待和希望，沈痛中的隱忍。

她是個心軟的白癡，想放我一條生路還找了這麽一個蹩腳的借口。

除了我，還有別的獵人刺殺她，她卻不惱，一次次地吩咐亞德大叔放了他們。

我問：“為何不殺了他？”

她卻反問道：“你為什麽不問我為何不殺了你？”

沒有被她語氣危險的反問句嚇到，我白了她一眼：“……因為你白癡。”

呵呵……大白癡，那些獵人早就出去稟報了吧。

我以無臉回去見隊長的理由獨自守在了離城門還有些路程的某棵小樹下，太陽劃過天空，降落到西邊去……很快就到那所謂的“明天”了吧……我不停地在思索著自己的動機——我想犯罪，於是我等待著犯罪的機會。

看著城裏的人慢慢撤離，月亮緩緩露出全身。

“丁丁丁丁”“當當當當”的聲音又響起來了，這完全打擾了我賞月的興致，不滿地瞥那少女一眼，她依舊是一身淺藍色的洋裙，破舊卻優雅大方，一張扔到人堆裏絕對找不到的路人臉帶著微微的訝異，隨後恢覆冷靜，她笑笑：

“晚安，小獵人。”

之前，她貌似也這麽和我打過招呼來著？我面無表情：

“哇啊，吸血鬼惡魔和我打招呼了，怎麽辦怎麽辦？！”

“……”她眨眨眼，被我的話堵住了。

我得意笑笑，目光向她身後亂掃，心裏寒意漸深，笑意冷卻：“你怎麽一個人？大叔呢？”還沒到決戰時期不是嗎？

莫非……你可不要讓我猜中了。

“出來透透氣。”她這麽說著，神情自若地繼續漫步前行，她光著腳丫踩在濕潤的泥土上，淺藍色的洋裙被月光映襯的愈加地輕飄飄，若不是手腳脖子上黑色沈重的鎖銬，也許就能展開翅膀飛上漆黑的夜空去擁抱夜風了。

她忽然停下腳步，擡頭看向那輪圓月，眸子裏透出微微的紅光，動人得很。然後，她扭過頭來看著我，笑了。

我的大腦被她的笑弄得一塌糊塗。

只見，那笑裏明顯帶著死亡的決意。

呆楞了片刻，才聽到她柔和的聲音：“要不，你來殺我？”

我見她眨眨眼，接著徑直朝我走來，沒有任何猶豫。

“哈？”她這是在開玩笑吧，“你不是要等那鑰匙取出來再屠城逃掉的嗎？”

我在獵人的某典籍上瀏覽過被各種惡毒詞語醜化過的那段半月血戰的歷史，她暴走後曾用一句話引起了所有人的恐懼：

“你們，難道，就不怕，我，屠城？”她的一字一句都緩慢而清晰，即使是沒有聽到現場版的我也不由得心跳停滯、接著加速、停滯、再加速、血液冷卻、沸騰、冷卻、再沸騰……

回想起那句話，我重新打量這個強大的吸血鬼，曾經在戰場上以一敵百的血族騎士，想從她的身上看出那麽一丁點兒的“屠城”的氣勢，可惜到了最後，我眼睛都快酸的落淚了，依舊看不清這個人，除了一個被沈重枷鎖束縛住羽翼的瘦弱少女，我什麽都沒看清。

楞了楞，她大大方方地蹲下來，笑容異常苦澀：“屠城？沒用了。”

“恩？”

“你有銀劍吧，”一副討論的語氣，瞇起的眼睛重新睜開，目光接觸到我的時候卻略帶驚訝，“呃，獵人君？”

她果然，是認真的。

我的臉色一定變得很難看，語氣也不禁冰冷了起來：

“你，什麽意思？”我討厭她的轉移話題。

她看了我好一會兒，像是迫於我臉上肌肉太過僵硬的壓力，她說：“半月血戰後，我已經用盡了所有的力量，屠城什麽的，都是嚇唬那群鴨子的大話——所以我都這樣了，即使有鑰匙，也不過是個沒有任何能力的行屍走肉罷了。”

“既然這樣，好好說清楚的話，他們是不會殺你的。”我皺眉。

她卻搖頭，一臉淡然：“我殺的人太多，這是我的罪孽——正如他們所說的，我那次，因為暴走，不僅殺了獵人協會的大部分精英，也親手殺了血族的大部分戰力——那些和我親如姐妹兄弟的戰友……像我這樣的怪物，沒有了力量，誰不殺之而後快？”

她結了太多的仇，最後的，她想保護那些幸存的吸血鬼們，還帶上了恥辱的鎖銬……

只是她依舊無法保護他們，她還是一樣的無能。

“那時候，你為什麽會暴走？”

“這手銬，”她擡起雪白的手臂，鎖鏈響著詭異的聲音，“你們獵人用它們奪取了我的戰友的自由，把失去了力量的他們進行你們的實驗，然後再把他們綁在十字架上，任由我們觀賞……”

我心頭一窒，她悲痛的猩紅色眸子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刃，狠狠切割我的心臟，撕裂裏面的血肉，讓我嗓子沙啞得沒有辦法開口。

“我以為只要簽訂了條約，他們就能放過大家，只可惜我著實很蠢，蠢得無可救藥。”

“我常常想，如果那天我們一起自殺，也許就不會活得那麽痛苦。”

“我很遺憾不能保護他們，這是我應該背負的罪孽，”她的目光忽然變得堅定，忽然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亞德是個好人，我不能讓他陪我死。”

所以，她果然是趁著那個大叔睡覺的時候發了個好人卡順便跑出來送死的……我沒好氣地看著她的笑顏，越發覺得可惡，恨不得上前狠狠撕裂它。

“他是你的血仆，你死了他也活不久。”

她搖頭笑得很開心：“他是我父親的血仆，我的父親是絕不會死的。”

“我不想做實驗品，也沒有勇氣自殺……”話鋒一轉，她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你長得很好看，是我看過的最帥的獵人，死在你手上，一定會比死在那些臭汗淋漓的大叔手上好。”

我的臉部肌肉頓然僵硬了起來。

“……”她堅決地蹲在我面前，與我平視，卻像是天邊遙遠的星辰，永遠無法觸及。

當她身邊的星緩緩隕落，她孤獨的身影亦未曾倒下，直到，直到……連這片天空，也被鮮血舔舐成猩紅。

我舉起手中純銀的長劍，大家一直以為那是裝飾用的，不過是垃圾一把——我一直沒有用過，直到今天。

我用它，抵在她心口處。

然後，輕輕吟唱：“這劍，是為你而舞。”劍刃輕劃過她裸露在外的雪白手臂。

趁著她呆楞的時候，我將他拉入懷中，輕輕舉起她的手，在傷口處落下一吻，嘴角染腥：

“這唇，是為你而生。”

感覺到懷中的人不禁僵硬了，我用劍在自己的手心劃出一道血痕，溢出的*淚珠一滴一滴地沒入她腳邊的泥土中。

“以血為盟……”

“你在幹嘛？”她終於忍不住疑惑地用手掌在我眼前揮了揮，試圖打斷我詭異的行為。

我笑著將她搗亂的小手按下，定定直視她暗紅卻依舊純澈清明的雙眸：

“我，諾也在此起誓，為汝之眼，為汝之盾，為汝之劍……”

將溢血的掌心按在她手臂的傷口處，溫暖的淚忽然濕潤了我的眼眶，你可知曉，我找了你很久、很久……所以我不會放開的，以前一直覺得亞德那個忠犬很蠢很盲從，現在才曉得，只有你，值得我用一生的忠誠來守護你。

“為汝之翼。”

隨著最後一縷月光被雲掩蓋，我們在黑暗中互相凝視。

“哢擦……”

枷鎖碎裂，我似乎看見，少女的背後忽然像是真的展開了羽翼，微振，便與深邃的夜空融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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